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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亂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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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亂箭

喻良臣早已脫離了太子的隊伍,獨自牽著馬,折返行宮。

樹梢上的雲雀揚翅而起,喻良臣盯著那道黑影,直到它再度隱於叢葉之間。

來驪山之前,喻良臣又入過夢。

他夢見容姒穿了一身水紅色的騎裝,策馬穿梭在山林之中,同他搶一只灰色的野兔。喻良臣不欲與她相爭,勒馬相讓,卻惹了她不快。

那一襲紅衣鮮明灼目,然她面上卻浮出幾分桀驁的清冷來,望著他道:“你既稱我一聲殿下,便該知道,本宮要的東西自己會取,又何須你來相讓?”

她一箭射落了喻良臣頭頂的雲雀,隨後策馬而去。

再之後……

喻良臣微微蹙眉,不一樣了。

夢中的他絕對沒有因為馬匹不濟而折返,喻良臣頓覺不對,若只有昭明公主是那個變數,又與他的馬何幹?

喻良臣停了腳步,幾乎是同時,右前方的樹叢間響起一道幾不可聞的破空聲,喻良臣近乎本能地偏過頭,冰冷的箭鋒擦著他的眉梢而過,那一瞬間他甚至並未感到銳利的痛楚,只覺有道溫熱順著額際淌下。

喻良臣沒有絲毫猶疑,知道受傷的剎那便舉箭而射。而容姒同樣反應極快,箭既已出便不再戀戰,然將將策馬喻良臣的箭便緊隨而至,她猛地提勒韁繩,控著馬匹險險躲過。

他竟這般敏銳!

容姒驟然驚出一身冷汗,卻沒有回頭,只策馬狂奔。她這身裝扮只看背影就是個少年郎君,只要不追至近前,無人能確認她的身份。

容姒駕馬跑了一段,未等松下心神,餘光卻見一道黑影驟然從樹梢撲下。容姒被一把拽下馬去,腰際和肩脊均被牢牢扣住,那人抱著她滾到地上,一直滾下了側坡。

容姒只覺天地倒懸,不知過了多久才穩住身形,然那人的手一直穩穩托在她腦後,待容姒雙目聚焦,方聽耳邊一聲輕笑:“臣下冒犯。”

一滴溫熱落在容姒臉頰,容姒驟然一驚,雙瞳間印出眼前之人的臉。

他撕開了往日疏冷淡漠的表象,露出底下深沈詭譎的一面。他的唇邊夾了一點弧度,目色卻冷銳深濃,眉梢至額角間有一道清晰的血痕,猶有血色從此間淌下,好似開在無邊地獄的曼珠沙華。

艷極,卻叫人心生恐懼。

直到這一刻,容姒才不得不承認,她怕喻良臣。

那麽多人因他而死,包括她自己,使得她每次在面對喻良臣的時候,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恐懼。

哪怕,她從未表現出來。

“放肆!”

容姒低斥,率先移開目光,然喻良臣看著清瘦,壓在她身上卻似有千鈞,容姒掙脫不開,再擡眸時已含了怒。

“再不放手,禍及宗族。”

喻良臣神色不變,托在容姒腦後的手上移,指腹按上容姒的側臉,將滴落在她臉上的血跡拭去。

白若玉瓷的臉上抹開一道血色,好似上妝用的胭脂淡紅。眼尾眉梢的冷意墜在這白裏透紅的羞怯妝容上,不但沒有半分割裂感,反而拼湊出一股極致的清艷。

喻良臣指下微頓,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,眸中驟然一凜,松開了扣在容姒腰際的手。

容姒沒了桎梏,一把將人推開,然未及起身,喻良臣再度上前將人壓下,一手封在容姒唇上,沈了眉目。

容姒一僵,也聽到了山道上的動靜。

他們此時趴在一個斜坡之上,依稀能瞧見山道的背陰處有兩個人,好在容姒的馬方才受驚不知跑到了何處,那兩人並未察覺周圍還有人在,說話聲雖不高,卻也能勉強辨聞。

“都準備好了?”

背對著他們的那人壓著聲音,只能瞧見墨綠色的一襲披風,站在他對面的人瞧著眼生,卻是一副郎官打扮。

“都安排好了,待我們的人引太子過去,正能撞上——”

著墨綠披風的男子驟然擡手,低喝道:“誰在那兒,出來!”

容姒聞言一驚,下意識屏住了呼吸,再擡眸卻見那郎官一個翻身拖了一人出來,看身形是個姑娘,她身後的棗紅馬上栓了串鈴鐺,故而一靠近便被那二人所覺。

容姒微微蹙眉,總覺得那鈴鐺有幾分眼熟,忍不住又將頭擡了幾分,以便能看得更真切些,一邊又聽那女子道:“小女不甚在林中迷了路,不是故意驚擾殿下……”

她話未說完便被男子掐了脖子,一下抵在樹幹上。

容姒這下終於看得清楚,那掐人的是她的二皇兄容岳,被掐的則是容嵐的伴讀,席鴦。

容岳顯然是不信席鴦什麽都沒聽到,手上的力道又重幾分,席鴦覺著難受,紅了眼道:“我父親好歹是正三品的通政使司,殿下若在此時殺了我,就不怕惹禍上身麽?”

容岳冷笑了一聲:“憑你父親就敢威脅本殿?莫說是你,就是你父親在此,又能如何?”

他湊近席鴦,在其耳邊道:“獵場中不乏猛獸出沒,席姑娘如花似玉,若被猛獸所害香消玉殞,豈非可惜?”

席鴦忍不住渾身戰栗,看容岳神色即知他絕不是說說而已,只勉力道:“殿下無非是想殺人滅口,殺我一人容易,可殿下想成大事,卻是非我不可。”

容岳有了點意趣,微微松開了她道:“怎麽說?”

席鴦得以喘息,顧不得整理衣襟,只穩著聲線道:“太子殿下生辰在即,皇後娘娘有意在我們幾個伴讀之中擇選太子妃,若我能進東宮,日後自然就是殿下的助力。”

容姒聽得心頭一震,下意識去看喻良臣神色,卻見他斂了眉目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席鴦究竟是在虛與委蛇還是真的會與二皇子往來,容姒拿不準,她只知夢中的席鴦的確成為了太子妃,可人人都道她與太子鶼鰈情深,故而在宮破之時她不忍受辱,觸柱而亡。

前面的容岳似是低笑了聲:“入宮的伴讀又不只你一個,你如何大言不慚地說本殿非你不可?”

“自然是因為臣女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。”席鴦擡眸,“當然,若能得殿下相助,更是萬無一失。”

容岳有些意外:“你倒是膽大,不僅要我留你性命,還要我助你成為太子妃。可你若真成了太子妃,又為何要幫我呢?”

“若是你轉頭幫著太子對付我,又當如何?”

席鴦白著臉:“殿下若不信,小女可立誓。”

容岳搖頭:“我這個人,從不信虛無縹緲的誓言。”他擡手從席鴦發間抽了一支孔雀銜珠簪,道:“我只信我握在手裏的。”

席鴦抿了唇,冷汗浸衣。

她第一次參與圍獵,哪怕要上馬背,也力求從頭到腳都精致完美。單說這身騎裝便是由上京城中最好的繡坊所制,那孔雀銜珠簪亦是她挑了又挑選了又選,既出彩又不顯得累贅,許多人都瞧見過。若是在二皇子手中現於人前,任她舌燦蓮花也再難撇清。

容岳只是拿了根簪子,捏的卻是她半生名節。

然席鴦只能應下:“好,就以此為憑。”

容岳這才滿意,任她離開。容姒收回目光,下一瞬便覺發頂一重,喻良臣按著她緊緊趴在地上,直到聽聞遠去的馬蹄聲,容姒猛地甩開喻良臣,一手握上了箭囊裏的箭鏃。

方才慌亂之間弓已脫手,但箭囊容姒一直背在身上,此時摸到了剩餘的箭矢,容姒的心才定了定。

喻良臣的目光頓在容姒握箭的手上,指了指自己的額角:“殿下是還覺得不夠,想再給臣下一箭麽?”

“圍場地形覆雜,誤射也是難免。”

“誤射?”喻良臣微微揚眉,緊盯著容姒的神色,“我還以為,殿下是想殺了我。”

“喻公子誤會了。”容姒緩聲道,“本宮不過是追著只野兔,不想竟誤傷了喻公子。不過喻公子放心,本宮知曉方才公子那一箭即出也是為了自保,本宮不會追究你以下犯上,也請公子海涵本宮的無心之失。”

皇族誤射臣子和臣子箭指皇族是截然不同的概念,容姒清楚,她最能倚仗的,其實是權勢。

喻良臣頓了片刻,竟是緩緩笑了,他朝容姒走近一步,容姒從未松下戒備,他近一步容姒便退一步,在喻良臣開口前道:“方才聽二皇兄所言似要對太子殿下不利,喻公子既是太子的人,不跟去看看麽?”

喻良臣頓了腳步,不知想到了什麽,眼瞼微微一瞇。

容姒摸不透他所想,一手仍緊緊握著箭矢,但見他擡手吹出一聲哨響,方才容姒那匹受驚跑開的馬竟又自己跑了回來,容姒驚訝於喻良臣的禦馬術,竟不比上林苑的郎官差。

然時間緊迫,容不得她細想。喻良臣此舉就是願意把容姒的事推後,先解決太子之危。

容姒趁機翻身上馬,喻良臣跟在她身後,與她同乘一騎。容姒忍了忍,沒有將他一腳踹下去。

兩人往容岳離開的方向去追,雖未見容岳身影,但林中隱隱傳來喧囂之音,容姒立時確認了方向,直往動靜最大的地方奔去。

很快,容姒和喻良臣就知道容岳給太子準備了什麽。

那是一只成年的吊睛白虎,身上文理分明,體格健碩,呼哧之間隱隱可見巨口獠牙,光是遠遠瞧上一眼便已叫人不寒而栗。

也不知容岳是如何將那白虎引來,此時那猛獸正朝著太子的方向步步逼近,兇相畢露。

馬見林中之王而露怯,眾人只能棄馬而退。跟隨太子圍獵的東宮親衛擋在太子身前,冷不防那猛獸驟然一撲,林中頓時傳來一聲慘叫,鮮血淋漓的景象叫人看著便腳下發軟。這樣近的距離,箭矢射出竟不得要害,反而更加激怒了白虎。

好在回去報信的人已帶了救兵過來,容姒能感到地面的震顫,有大批的禁軍來了。

可受傷的白虎不會因為禁軍將至就平息怒火,依舊騰身而起,太子被覆在虎身陰影之下,面上血色全無。千鈞一發之際,一支長箭呼嘯而過,精準射入虎頭,甚至因為拉弓的千鈞之力,箭頭穿刺而出,帶出豆大的血雨。

“快!保護太子殿下!”

容姒擡眸,果見是容岳及時趕到,救太子於虎口之下。太子勉強起身,見那白虎發出一聲嘶啞的喘息,轟然倒地,許是因此,容岳的隊伍中有人驚了馬,原本瞄著白虎的箭矢脫了弓,竟直沖太子而去。

眾人尚未松下的心神又驟然提起,電光火石間,有道人影比太子的親衛反應更快,一把將太子推開,箭矢沒入他的胸口,暈開一朵血色。

容姒猛地收緊韁繩,不知何時,在她身後的喻良臣趕到了太子身邊,替他擋下了這一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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